茜空喵酱

偶尔诈尸上来看文

【喻黄|惊蛰】若教眼底无离恨(下)

百岁师父喻×少侠徒弟黄



 

黄少天再回到溪山城的时候,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靠着乞讨偷窃过活,过路人皆可踢一脚的小乞丐了。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,剑鞘外层层裹着脏兮兮看不出原色的布条,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,看上去一副极寻常的江湖游侠的样子,在溪山城这样武道中人常来常往的地界,任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。

他是在邻城听人说起溪山城发生的怪事,才决定回到这里的。黄少天坐在茶馆一角,听说书人将近来的事串起来成了新的话本来讲,那说书人已不是当年黄少天手中捧着半个窝窝头,扒在茶馆门口偷偷听的那一个,十五年过去,在这茶馆中说书的,也换成了从前那一位的弟子。

溪山城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样子,旧日大街小巷上欢笑着追跑的孩童如今一个也不见,众人脸上多是凝重的模样,茶馆中不时能清晰地从各方传出一声轻叹。

那说书人一拍醒木,开口道:“再说这‘剑圣’,那可是年少有为。‘剑圣’名黄少天,乃是咱溪山城人氏,少年随喻真人上了蓝溪山,如今才过弱冠之年。众位看官,您只看这‘剑圣’之号便知,当今武林,哪一个有名有姓的不是年过而立?独黄少天年纪轻轻,已在武林中留了名……”

他滔滔不绝,说得黄少天都起了鸡皮疙瘩——哪有他说的那样玄乎!

说书人话风一转,长叹一声,又道:“只可惜,人人皆云,喻真人与‘剑圣’当真是一对得意师徒,如今却不是了!”

他便说起溪山城的怪事来,黄少天听得眉头紧皱,末了听他道:“人人寿数皆是天定,喻真人为求长生,不惜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来,也不知害了多少男女孩子。”

黄少天强忍着把剑拍在桌上指着那人鼻子大骂的冲动,听他收尾道:“敬告众看官,万不可昧了良心,且看那喻真人,必有报应,正是‘报应终还有,邪求不易寻’!”

黄少天心头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,堵得他快急哭出来。他又听醒木一落后,茶馆中众人皆谈论起近来之事。只听这桌上人道:“唉,我家隔壁的小孙子昨儿也丢了!真是造孽!什么真人,竟是魔头!”

黄少天忍不住道:“怎知就是喻……喻真人做的呢?”

那人上下打量打量他,说:“您才来我们这儿吧?我跟你说这事。我们城里,少说也丢了三十来个孩子了,男女都有,都是四岁到十岁的孩子。起初大伙儿只道是孩子走丢了,可后来,孩子越丢越多,没一个回来的。后来有两回,家里大人起夜,看见带孩子走的人啦!”

“看见了?”

“是呢!那些看见的人说,来人二十上下的模样,穿的是白色的大袍子——我也是听人说的。再后来,有位高人来城里,听了大伙儿说的,就说‘莫不是那山上的那一位罢’。自此,城里便传开了,说是喻真人这些年,都是凭着邪术长生不老,拿童男女的心血入药,到如今延寿所需的愈发多了,方才被人察觉。”

黄少天拍案而起:“不可能!”

那人疑惑看他:“你怎知道不可能?人心隔肚皮,就是朝夕相处的人,恐也不知呢!这等魔头,早就该除,只是蓝溪山常人上不去,也无计可施。我还听有人说,‘剑圣’是喻真人的徒弟,若果真如此,‘剑圣’也该大义灭亲才是,蓝溪山拦得住别人,总不会拦他,他若是不去,岂不是助纣为虐了么!”

黄少天再也听不见那人后面的话。十年朝夕相处,他怎会不知喻文州是怎样的人,只是他竟不知用什么话去为师父正名。喻文州年逾百岁却貌若弱冠是真的,他黄少天也是着实不知这是为何。黄少天猛然想起,蓝溪山后山有个山洞,喻文州曾严令他不得进入……

黄少天再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已站在蓝溪山的山脚下了。



 

蓝溪山后山的山洞,是整座山唯一的禁区。从洞口进去,一条蜿蜒深邃的小路尽头,是一处空旷的石洞,四周的石壁常年不见日光,生出了湿滑的青苔。

一盏提灯的柄被卡在壁上的缝隙中,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原本黑暗的石洞。洞内正中的石床上,盘坐着一人,一头白发尽数散着,此刻却是歪倒在石床上,一手紧扣着心口,唇上沾着新鲜的血迹,细看那双腕上各扣着一个铁环,连着铁链直钉进了身后的石壁。

提灯来的那人轻蔑一笑道:“就凭你如今这点功力,也想阻碍我?”他二三步上前,凑近轻声道:“喻文州,你当日独自来劝我时我就说过这话,如今我再说一遍。不自量力。”

喻文州撑起身道:“师兄,我自知劝不动你,但仍要一试。人生老病死乃是天命,纵然我们师门得以使外表永驻青春,比常人活得也略长些,然终究逃不过一死。长生又有何乐趣,孤身一人见遍世间沧桑,难道就快活不成?”

姬云轻哼一声,道:“你与师父愈发像了,当初那老头不愿教授我长生之法,将我逐出师门,你如今也是这副样子。罢了,既然你觉得长生无甚乐趣,那今日,我便送你下地府去可好。”

喻文州阖眼长叹,许久道:“此身原就是残留于世,死了也不可惜。只是师兄,你何苦造下这些杀孽……”

姬云冷笑道:“杀孽?只要能满足我的欲望,别说杀几个孩子取心,就是屠了这天下,你又能将我如何。”

他直起身,感知到越来越近的气息,向喻文州挑眉,收起他腕上的铁环铁链,自石壁上的暗门出去了。

黄少天此时已在隧道里走了许久。他先回了从前居住的小院,却不见半个人影,所有的屋子里都积了一层灰,显然是很久没人住过了。他寻遍了整座蓝溪山,山上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皆依旧,只是不见半个人影。

他想起了那个山洞。喻文州自他拜师的第一日,便明令他不许进去,哪怕是踏入隧道的洞口半步。

黄少天端着从自己房间找出的小烛台,一步步向隧道深处走去,隧道极尽曲折,两侧生出许多枝节,但不知怎的,黄少天每到岔路口,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一条路前进。忽见一只闪着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的白色蝴蝶,自黑暗的深处向他飞来,在他周身环绕着,仿佛要带他向外面去。

黄少天蹙眉,终究没有理会这只蝴蝶,只向里走去。蝴蝶跟了上来,仍试图引他向外。

他认得这淡蓝色的光。他亦认得这蝴蝶身上带着的微弱气息。

那是他在这世上最熟悉、最亲近的气息。

黄少天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,直至停下。他向蝴蝶伸出手,不等蝴蝶停在上面,又迅速缩了回去。腰间的“冰雨”仿佛感应到什么,在脏兮兮的布条的包裹下隐隐震动起来。黄少天心沉了下去。

“此剑名为‘冰雨’,有斩妖除恶之力,亦能感知恶人所在。”喻文州当日将这剑赠予他时,这样对他说。

如今,他知道喻文州在前方,而“冰雨”动了。

那蝴蝶忽地落在地上,周身光芒尽数散去。黄少天径直向里,不久便来到石洞门前。

石洞的正中有一张石床,上面端正盘坐着一人,一袭青衣,满头白发,唇上是未干的鲜血。

他见黄少天终至此处,笑着叫他的名字:

“少天。”



 

黄少天停在石洞口,喻文州唇边尚未干涸的鲜红血迹在满头白发的衬托下,落在他眼里是那样刺目。他仿佛没有听到喻文州叫他的那一声“少天”,他满心里都是山下那些人的闲言碎语,如今像是得到了实证。

喻文州强撑起身子,尽力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,下了石台,向黄少天走了两步,再次轻声叫了他的名字。

可迎接他的,不是黄少天的那声“师父”,而是出鞘的闪着寒芒的冰雨。

破旧的布条散落在地上,“冰雨”出鞘,闪着冰冷的银光,指向了他主人的敌人。

黄少天一言不发,眼里全是带着怒火的寒意,他提剑刺来,不带一丝迟疑——正如当年喻文州教过他的那样。

“你身法灵活,‘快’就是你的最大优势。因此遇敌时,你只需沉着冷静,谋定后动,动则出其不意,一击必杀,切忌瞻前顾后,手下迟疑。”

喻文州想过许多种与黄少天重逢的情景,却唯独不曾想过自己养大的徒儿会对自己刀剑相向。他的功力早已不复当日,一面躲避,一面对黄少天大声道:“少天,你这是做什么?”

黄少天手下不停,沉声道:“我今日,要替师祖清理门户。”

“少天!”喻文州失声道,“我是你师父!你要欺师灭祖不成!”

黄少天动作一滞,双眼直直瞪着他,咬牙切齿道:“喻文州,你还有脸自称是我师父?我今天杀的就是你!”

像是被激怒了一般,黄少天脚下步法愈发快起来,手中剑刺出的角度也愈发刁钻。喻文州宠了黄少天十几年,哪怕如今他要杀自己,亦不舍得动手伤他,只一味躲避。可他自当年为黄少天耗尽功力后,直至今日也只恢复了十之一二,偏偏方才又被师兄姬云打到重伤吐血,哪里还躲得过已被称作“剑圣”的黄少天十分怒气之下的攻击。

剑锋带着寒气刺入腰侧腹部,喻文州撑不住跪倒在地上,胸口一阵翻涌,呕出一口血来,抬头时只见“冰雨”已直向自己心口刺来,黄少天这最后一击竟是尽了全力。

黄少天将师徒旧情全然压在心底,仿佛怕自己后悔似的,将最后一剑刺出,剑锋却在即将刺入那人心脏的时候,无论他如何用力,都再也无法前进丝毫。

喻文州用手死死握住了剑身。

“冰雨”乃闻名天下的名剑,何等锋利,喻文州几乎觉得自己的右手筋脉要被割断了,血流满了剑身,顺着剑尖滴下来,可这名剑到底再也无法向前一步了。

黄少天呆滞地看着一滴一滴落下的鲜血,和喻文州被染着血的唇角衬得惨白的脸色,他听见他颤抖地喘息着,说话的声音掩不住身体极度虚弱的状态:“少天,你要杀我,可以。但是……”他几乎在恳求,“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。”

这个声音突然与很久之前的一个声音在黄少天的耳边重合了:

“你只需好好在这里长大,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,你想做什么就去做,就算惹出什么乱子来,横竖有我给你收场。”

他宠了他十五年,哪怕如今,他对他刀剑相向。



 

黄少天像是从梦中惊醒,握剑的右手骤然松开,他扑上去,扒着那只流满了鲜血的手,名震江湖的利剑落在地上无人理会。

几处新伤在月白色的长衫上异常醒目,黄少天第一次对着喻文州大吼:“你怎么回事!”他捧着喻文州的右手,继续吼道:“伤成这样……你怎么不躲!我要杀你你也由着我啊!”

喻文州认真地看着五年不见的徒弟的脸,比起十七八岁的黄少天,现在他更像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了。他的声音仍和当年教导这唯一的一个徒儿时一样温柔:“我虽不知你为何要杀我,但我原以为,如果是你要杀,我就是死也无所谓。可是我最终,还是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,我至少要知道,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。”

黄少天满脸错愕,当即反问:“你还问我?是你用童男童女的心血维持寿命,做出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来,山下人尽皆知,你倒来问我?”他看着喻文州面上的惊诧,突然发觉了异常:“你……你的身体怎么回事?你几十年的功力,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了?不对,方才你躲我那样费力,不像装的……可是如果这事是你做的不可能是这样。喻文州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石洞另一侧传来一个声音:“不是他做的,是我。”

姬云于暗门走出嗤笑道:“你说的那些,都是我做的。我这师弟最是悲天悯人,也因为这个才最得师父他老人家的喜欢。叫他做这些?那你还不如真杀了他。”

黄少天站起转身问他:“是你?你是什么人。”

姬云呵呵一笑:“你只需要知道,这一切都是我一手操控的。而你,就是我成就大业的最后一味良药。文州看人很准啊,这一辈子就收了你这一个徒弟,天资真是连我都要嫉妒。这么好的天资,定能助我功力大增,更遑论长生不老。我原想叫你信了我放出去的谣言,亲手杀了你师父,以动摇你心志,必然能省我不少力。没想到,堂堂剑圣,还是放不下私情,还得我亲自出手。”

喻文州闻言失声叫道:“师兄!”

姬云施舍给他一个眼神,作安抚状道:“好师弟,你不用急,我待会儿自然会送你与你的徒儿团聚。”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黄少天继续说:“我这师弟真是傻,当年为了你,耗尽了自己百年来所有的功力,才成就了今日被称作剑圣的你。要不是如此,他去找我的时候,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我擒住。真是傻,跟当年的师姐一样傻。”

“师姐?”黄少天捕捉到话中的一个信息。

“哦,你不知道?”姬云仿佛有些惊异,又了然道,“是了,要是文州告诉了你,你怎么会仍执意要偷练那本秘术。”

他环顾了这石洞一周,道:“这个洞,是我们共同的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坟墓。他们二人的冰棺放在这里,已几十年了。当年大师兄跟你一样,违背师命偷练禁术,走火入魔后,误杀了想救他的二师姐。后来他被师父救下,清醒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,就自尽了。可怜二师姐,不明不白就死在了素日最疼她的师兄手里。哦,说到这个,”他挑眉笑了,“文州真是跟师姐一样傻,当初他要不是被你打伤,还不至耗尽功力,与废人无异吧。”

最后一句话像爆竹一样在黄少天的脑中炸开。那时发生的事没有在他的记忆中留下半点痕迹,他僵硬地回头去看喻文州,不知是希望他承认这一切是事实还是指责它们是谎言。

喻文州扶着墙站起身,右臂抬起,把黄少天揽在身后,他冷着脸对姬云道:

“你不必说这些来动摇少天。只要我活着一日,哪怕彻底成了废人,也绝不会让人伤我的徒弟一丝一毫。”

 

 

十一

 

姬云闻言,还了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笑,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,甩出隐于腰间的软剑,运气操控着向喻文州而去。

喻文州一手拦住急着要到他身前去迎战的黄少天,拼尽全力调用起体内最后残存的功力。

姬云似是并未起杀心,伤的没有一处是要害,他看着喻文州吃力地躲避,无力还击,还有护住身后徒儿的狼狈样子,笑得倨傲而愉悦,好像逗弄一个废人就是他的目的,也是他最大的快乐。

“文州,好师弟,”他右手一翻,软剑锋利的剑刃便几乎贴上了喻文州脖颈,姬云呵呵笑道,“你自己在做什么,你不会不知道吧?”

他慢悠悠道:“你最后这点功力要是耗尽,你就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庄稼汉。你会变得非常虚弱,而且,普通人是承受不住与我们一样长的寿命的,你今年,早就过了一百岁了吧?你现在,消耗的是你自己的命。让我想想,你会变成什么样呢?”

喻文州的右手掌中凝起一团白光,将再向前一步就会要了他的命的软剑推离,软剑与四射的光芒一同向姬云飞去。

“不劳师兄费心了。”喻文州面色苍白,或许是身体一时间承受的压力过大,他原本没了血色的双唇竟泛起紫色。

姬云全然没有介意这个拒绝中满满的寒意,他饶有兴致地将喻文州逗弄得狼狈不堪,身上满是被利刃割出的浅浅的伤口,却无一处伤及性命。

——你既执意护在你的徒弟面前,那我便如你所愿,让你成了废人,再让你眼看着我杀了你舍出命也要保护的徒儿取其心血。

喻文州跪倒在地上的时候,他身上并无太多重伤,最深的那一处,还是方才黄少天所伤。可几乎将全部功力燃烧殆尽的他,再也支撑不住,连站在原地的力气也没有,伏在地上颤抖着喘息。

“你看看你,”姬云一改调笑的声调,冷着声音逼近他,“像个濒死的狗。”

“师父最疼的就是你。”他接着说,“因为你最小?可你还没有入门时,他也不曾对我有额外的关照。”

“他只是嫌我不如你们乖巧。说我野心太大?说我没有怜悯之心?哈!称霸武林要什么怜悯之心!”姬云将软剑收回手中,面上几乎扭曲,“就是因为你们那傻瓜才有的怜悯之心,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!你们只能死。最终的胜者,只会是我!”

话音未落,他已抬手将软剑架在了喻文州颈边。

姬云轻声道:“喻文州,你败就败在,太心慈手软。你就去地府,向那个老废物禀告我成就的雄图霸业……!”

他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。在软剑割断败者的喉咙前,成为胜者的那个人先一步感到了生命的流逝。

姬云半张着嘴,最后一个字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,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从背后穿透到胸前的利刃,口中渐渐涌出血来。利剑自他身后被拔出,鲜血喷涌,他双腿无力地跪倒,身体再向侧方倒下,软剑从他手中脱落,落在地上,发出不大清脆的响声。

他最终仰面躺倒在地上,血浸透了他的衣物,在潮湿的石洞地面上染出一片黑红色,而他自己,终是眼中失去了光彩,一动不动了,他终究没能合上眼睛,死不瞑目。

黄少天立在他身后,手中握着冰雨,剑身上闪着幽幽的蓝光,新染上的血在蓝光中渐渐被冰雨吸收,最终消失无踪。

 

 

十二

 

黄少天收剑回鞘,大跨步到喻文州身边,搀扶起虚弱无力的师父。

喻文州借力站起,半靠着黄少天的身子,走近姬云的尸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险些要了他师徒两人性命的疯子,黄少天竟从他冷漠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丝怜悯。

喻文州看了那因不甘就此死去而有些狰狞的面孔许久,缓缓道:“你口口声声恨师父疼我胜过你,可当日我刚入门时,你也曾对我疼爱有加。师兄,你一生都走错了路,但纵然你罪无可恕,也对我毫无同门情谊,我最后还是叫你一声师兄。你当年的好处,我都记着。”

“走吧。”他轻声吩咐,转身向洞外去。

在昏暗的石道上,黄少天问他:“话本中这样的时候,是会给死去的敌人合上眼睛的。”

喻文州脚下一滞,又稳步向外走:“他死不瞑目,我又有何资格替他合眼。”转念又笑问:“我当日教你的,你还记得?”

黄少天点头:“记得。敌人虽仅有一人,却实力强大,非我以一己之力可抵抗。师父以己身为饵,为我寻找机会作掩护,我需得尽力使敌人忽略掉我的存在,伺机于他防备最低之时出手,力求一击必杀。”

师徒二人仍回到了蓝溪山的旧居。喻文州卧在床上,声音平静,说的却絮絮叨叨。

“师兄在很早的时候,就因心术不正,被师父逐出了师门。那时大师兄和师姐都已经过世了,再过了些年,师父也过世了。蓝溪山就只剩下我一个人。”

“师兄这些年来孤独,我又何尝不是呢。师父过世后,我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在这蓝溪山上过完一辈子了。没想到一个人过了几十年,却遇到了你。”

“少天,”喻文州叫出他的名字时,声音都像有了温度一般,“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,我远没有自己从前想的那样冷心冷情。”

“只要是为你,我什么都能心甘情愿去做,不管是废掉全身的功力,还是去死,哪怕动手的是你。”

喻文州侧过头,看着跪在床边为他包扎手上的伤的黄少天,柔声道:“少天,我不怕孤独,但是你能回来,我真的很高兴。”

黄少天一改往日没大没小肆无忌惮的样子,总是说个不停的嘴也停了下来一言不发,包扎好喻文州的伤后,他就在床边长跪着,连喻文州让他起来也不听。他今日方知自己犯下的是怎样的大错:因他任性,他的师父功力全失,寿命大减;可他不曾领情,反独自下山,将师父独自一人留在山上整整五年;而在今日,他更是听信谣言,险些犯下弑师大罪。

而他的师父,喻文州,对他这个逆徒没有半点怨气,自始至终,喻文州都在倾尽自己所有来宠着他。黄少天几乎想拔出冰雨,在喻文州面前自杀谢罪。

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羞愧欲死的样子,笑道:“我都说了不怪你,你自己怪自己作什么。少天,靠我近些。”

黄少天依言凑近了些,微微低下头。喻文州抬起手,用手背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,道:“我真的不怪你。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欠了我什么。我把你带回来,就对你一辈子都负责任。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,以后多在山上陪我几天就行了。”

像对着现身的神明,黄少天在喻文州面前虔诚地点头,许下了再也不会丢下他一人独自离去的誓言。

喻文州当年买回的那一枚竹签,如今还静静躺在隔壁书房的桌案上。“直须看尽洛城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”,喻文州还记得这句话,或许此刻黄少天还在他的身边,就是“看尽”了“洛城花”了罢。

他们互相在春风里看尽了对方,或是花开一季,或是常开不败。


END



后记

 

理论上这是个HE,然而写着写着,突然发现了BE的无限可能性,然而懒得好好写了,于是就用大纲的模式简单写一下,暗示在前文也不少了,只想看HE的到这里就可以住手了~

 

前文说到,喻文州年纪算起来已经115岁了,虽然寿命比一般人长,但是也是人没成仙,最多也就一百三四十岁就该寿终正寝了。按理说还有个二十来年的寿命也不算BE,但是那是在正常情况下。喻文州在黄少天身上损耗太多,到现在虽然功力在慢慢恢复,但是完全不够支撑这么长的寿命,他现在的年纪已经超出了这个功力能支撑的限度了,何况本身在这几年受伤次数多又每次都不轻。所以True End是,黄少天回来只过了两三年,喻文州就死了,且到死其实都是师徒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,第一喻文州自己知道活不了几年,不想耽误黄少天,第二黄少天并不敢冒犯自己的师父,于是就停在了这个平衡上,谁也没打破。喻文州死后,黄少天一切都是按师徒礼一个人办的,自己在山上呆了三年,然后就下山去了。天下流传了很多关于剑圣的传说,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的踪迹,一百年过去,剑圣渐渐销声匿迹,谁也不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。

P.S.那句开头有结尾也有的诗“直须看尽洛城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”,大意应该是说看尽了洛城的花,也就能容易和春风告别了。于是暗示现在看了“花”,接下来就该“告别”了。(其实这个是我写到结尾才查到的含义然后胡编上去的,开头我只是找了一句看着顺眼的诗放进去用)

 

Emmm……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粗暴还狗血的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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